曾有一位大学教授问我,“为什么有学生喜欢历史而不喜欢历史课?”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尖锐,会让历史教师比较尴尬,但这种情况确实存在。曾有老师从考试制度、教学进度、学生兴趣、教师能力等不同视角来分析其中的原因。我想,无论是什么原因,有一点似乎可以确认,那就是这个学生所听的历史课应该没有吸引力。那有吸引力的历史课是什么样的呢?
2020年,由苏智良、於以传主编的《怎样上好历史课》出版,这本书就在回答什么是有吸引力的历史课。问题的背后其实是在探讨一堂好课的标准是什么?一堂好课需要历史教师具备怎样的专业素养?一堂好课会给学生终生发展留下什么?可以说,“怎样上好历史课”不仅关乎学科本身的价值和生命力,更关乎我们将给这个世界留下怎样的一代人。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
中国教育最重要的是“师道”,亲其师,信其道,教师的生命、教育的精神在代代学生之间传递
“怎样上好历史课”并非一个新话题。上个世纪80年代,《历史教学问题》杂志曾发起过“上好一堂中学历史课的标准是什么”的主题讨论,林丙义、孔繁刚等老前辈提出“正确、具体、生动地讲授历史知识”“不断提出问题,引导学生开展思维活动”等观点引发了全国范围的热议。随着二期课改的深入推进,《历史教学问题》杂志再次发起“一堂好的历史课”大讨论,众多专家借助笔墨进行了思维的碰撞,教师们从关注“教会”“会教”的同时也关注到学生的“学会”与“会学”。“把握内容主旨”“‘神入’历史”“聚焦以‘学生为中心’的课堂建构”等观点和做法得到全国历史教育界同行的肯定。但据我所知,以上这些讨论硕果没有结集成册,这难免有点可惜。
好在由苏智良、於以传主编的《怎样上好历史课》一书出版了。这本书汇总了上海“现役”历史特级教师在课程改革背景下的教学智慧与个人风采,读者可以从22位教师身上看到他们是如何诠释“怎样上好历史课”的内在育人理念和外在行为实践。正如苏智良教授所说,“这是一册饱含真知灼见、高品质的教学论文集”,在这本书里,特级教师们“总结上好历史课的方法、路径、心得及独门绝技”,“对于即将走上讲台的师范生,对于年轻而有心气、有追求的历史教师,甚至是其他学科的教师,都是非常好的执教指南”。
的确,这本书让读者知道了一堂“好”的历史课应具备的专业标准和人文智慧,这本书的实用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但比实用价值更可贵的是这本书字里行间充满了教师对教学的热爱之情,一种彰显了他们把职业当事业来做的执着追求、孜孜不倦的精神,从他们的文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教育是一门‘仁而爱人’的事业,爱是教育的灵魂,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我想,这是《怎样上好历史课》这本书传递给读者的精神价值所在。
两千多年前的孔子时代,中国教育的精神基因便被奠定。其时的教育既无学校也无课程,更无年限,还无群众集合之讲会,但有伟大的教师,孔子被尊称为至圣先师。他以身教、以行教,教育在教者与学者的生命中交融为一。中国教育最重要的是“师道”,亲其师,信其道,教师的生命、教育的精神在代代学生之间传递。
在这前后,雅典的教育家伊索克拉底阐述过“受教育者的特征”:“首先,他能够处理生活中的日常事务,能够因为适应生活而快乐,具有深邃的洞察力。其次,他的行为在任何一个社会都是端正和得体的,如果碰到一群态度不友好或难以相处的人,他能够以平和的心情去面对。他处事公平,温文尔雅。第三,他能够适度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厄运和痛苦中不气馁,表现出男子气概,符合自然赋予的特点。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从不恃宠骄横,也不因成功而忘乎所以。他始终做一个睿智的人,在机遇赋予他一些成就而非完全凭自己才能获得的时候,他觉得更应该持节制的态度。”那些在灵魂方面表现出和谐的人,那些我称为智慧和完美的人,即具有完全美德的人,才是真正受过教育的人。
做这番回顾,意在示明,教育是人对人的教育,坚持教育中的“以人为本”,即意味着人是心、手、脑和谐发展的,不能单纯以智力的发展取代人的情感培育。舍此,这个人将是空洞的。
从“大脑”走向“课堂”
好课必定眼中有“人”,这个“人”是课堂里的学生,也是历史过往中的“人”
在《怎样上好历史课》一书里,这些特级教师们在三尺讲坛上辛勤耕耘的平均教龄为33年,即便已成为特级教师,但他们始终坚守在课堂、坚守在教育的第一线,依然好学力行,深耕、研究每一堂课。仔细研读每一位教师的教学主张,不难发现他们教学精进的共同之处,那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断“在阅读中发现世界”,从“专”走向“博”,从“读”走向“研”,从“大脑”走向“课堂”。
在书中,我们看到为了上好《马克思主义的诞生》一课,教师品读《共产党宣言》是必须的;为了理解马克思主义是“在不断修正或完善和接受历史检验中渐趋成熟的”,阅读《法兰西阶级斗争》也是需要的;为了让学生真正理解“真理的味道是甜的”,去陈望道故居感受理想信念的力量也是应该的。为了上好《新文化运动》一课,有教师从青年胡适的大量日记和书信中探寻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在洞察人物的心态和经历中领悟新文化运动的机缘、脉络和价值,感受“一花一世界”。也有教师从笔记《东鳞西爪》《西潮》中挖掘古代妇女缠足、中山装的故事等历史细节,让学生身临其境地感受民国初年社会生活的改革和进步。可以说,每位特级教师的课堂内涵是由无数书籍堆积起来的理论高度、人文深度和视界广度。处于人生“拔节孕穗期”的青少年需要教师正确理想信念的引领,需要教师思辨励志的理性指导,“在追求高效历史课的路上”,历史课“应上得‘生动而深刻’”,历史课要“用心灵启迪智慧”,历史课要有“国家意识”“通感意识”“包容意识”“全球意识”等,我想其中最重要的是教师专业素养和个人修养的不断提升,欲人文他人必先人文自己。
在《怎样上好历史课》一书里,我们看到“知识信息的丰富性”“核心概念的聚焦性”“教学结构的逻辑性”“诠释论证的思辨性”“过程方法的迁移性”等,这些都是好课的标准。我们看到在这些特级教师心目中好课的“好”都有一个基本标准,那就是要基于学生的视角来阐发与演绎。简单地说,好课必定眼中有“人”。这个“人”是课堂里的学生,也是历史过往中的“人”。
好课的“好”是永无止境的
真正的教育变革并不在于理论与口号的新颖和前卫,重要的是在于教师的日常教育实践、教育经验和教育思想,尤其是思维方式的不断改变
在书里,我们发现这些特级教师从学生身心特点和成长规律去把握教学方式方法,用情景式教学、问题式教学、“神”入历史等教学方法让“冷峻概念”变成了“鲜活故事”;让有价值的影视作品片段、漫画、油画、历史照片进入课堂成了研学素材;让学生的课堂生成问题成为问题链的重要节段,引导、培养学生在模仿、迁移中获得发现问题、解决现实问题或者预测未来的能力。
当学生离开学校后,他们或许会忘记很多,但如果他们看到《格林童话》,或许就会想起德国统一的情形;当他们看到《有着架子床的房间》的油画或许就会想起二战集中营里孩子们的憧憬;当他们看到董希文先生《开国大典》的油画,或许就会想起新中国成立之初的风云往事……“避免概念飞来飞去、帽子甩来甩去”,一定不“让学生对历史的兴趣和渴望消弭在教师对历史知识自以为是的切割和分析中”。这就是从“人”的视角去理解历史学科的育人价值,基于唯物史观去培养学生用历史眼光审视、宽容过去,用人文情怀理解、正视现实,用理性思维憧憬、构建未来,并具备“一种向里看,并且追问‘我是谁’的能力”。怎样上好历史课,归根到底是与人有关。正如苏智良教授所说,“历史课的灵魂是历史教师”。培养什么人,是教育首要的问题,这也是每个教师应该回归教育本质去不断思考的问题。
怎样上好历史课?这不是纯粹的教学问题,而是关乎教育境界、国家未来的问题。从教师层面来讲,好课是思想高度与学术深度的融合、科学逻辑与教学艺术的结合、教养精深与学养精湛的并进,是教师们“始终带着学步者的心态,去享受教学探索的快乐”;从学生层面来讲,好课不是“一书塑造万般同”,而是“一溪初入千花明”,学生在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备历史思维能力,在形成完美人格的基础上,能拥有面向未来的创新意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是好课给他们带来的一辈子的财富。好课的“好”是永无止境的,尤其人工智能(AI)大数据时代下的“好”课更需要教师有着前瞻性的思考和实践。
从《怎样上好历史课》一书中,我们深刻感受到:“教有中心,学有方法”。真正的教育变革并不在于理论与口号的新颖和前卫,重要的是在于教师的日常教育实践、教育经验和教育思想,尤其是思维方式的不断改变。无论教师有多深厚的教学阅历,怎样上好历史课永远是“追求卓越,从每堂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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